书传卷七

苏轼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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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宋苏轼撰

    商书汤誓第一伊尹相汤伐桀。

    古之君臣,有如二君而不相疑者,汤之于伊尹,刘玄德之于诸葛孔明是也。汤言「聿求元圣,与之戮力」,而伊尹曰:「惟尹躬暨汤,咸有一德。」其君臣相期如此。故孔子曰:「伊尹相汤伐桀,太甲不明而废之,思庸而复之,君臣相安,此圣人之事也。」玄德、孔明虽非圣人,然其君臣相友之契,亦庶几于此矣。玄德之将死也,嘱孔明曰:「禅可辅,辅之;不可,君自取之。」非伊尹之流而可以属此乎?孔明专蜀,事二君,雍容进退,初不自疑,人亦莫之疑者。使常人处之,不为窦武、何进,则为曹操、司马仲达矣。世多疑伊尹之事,至谓太甲为杀伊尹者,皆以常情度圣贤也。升自陑,遂与桀战于鸣条之野,作汤誓。

    孔安国以谓「桀都安邑,陑在河曲之南,安邑之西。汤自亳往,当由东行,故以升自陑为出不意。」又言:「武王观兵孟津,以卜诸侯之心,而退以示弱。」其言汤、武,皆陋甚。古今地名道路,有改易不可知者,安知陑、鸣条之必在安邑西耶?升陑以战,记事之实,犹泰誓「师渡孟津」而已。或曰:「升高而战,非地利,以人和而已。」夫恃人和而行师于不利之地,亦非人情,故皆不取。王曰:格尔众庶,悉听朕言。非台小子,敢行称乱。有夏多罪,天命殛之。今尔有众,汝曰:我后不恤我众,舍我穑事而割正夏。予惟闻汝众言,夏氏有罪,予畏上帝,不敢不正。今汝其曰:夏罪其如台?夏王率遏众力,率割夏邑。有众率怠弗协,曰:时日曷丧?予及汝皆亡。夏德若兹,今朕必往。

    桀之恶不能及商民,商民安于无事,而畏伐桀之劳,故曰:「我后不恤我众,舍我穑事而割正夏。」夏氏之罪,其能若我何?故汤告之曰:「夏王遏绝众力,以割夏邑,其民皆曰:何时何日当丧,吾欲与之皆亡。其亟若此,不可以不救。」

    尔尚辅予一人,致天之罚,予其大赉汝。尔无不信,朕不食言。尔不从誓言,予则孥戮汝,罔有攸赦。

    汤既胜夏,欲迁其社,不可,作夏社、疑至、臣扈。

    春秋传曰:「共工氏有子曰句龙,为后土,后土为社。烈山氏之子曰柱,为稷,自夏以上祀之。周弃亦为稷,自商以来祀之。」是汤以弃易柱,而无以易句龙者。故曰:「欲迁其社,不可。」

    夏师败绩,汤遂从之,遂伐三朡,

    俘厥宝玉。谊伯、仲伯作典宝。

    三朡,今定陶。四篇亡。

    仲虺之诰第二

    汤归自夏,至于大坰。

    大坰,地名。史记作「泰卷陶」。仲虺作诰。

    春秋传曰:「薛之皇祖奚仲居薛,以为夏车正;仲虺居薛,以为汤左相。」成汤放桀于南巢,

    庐江六县东有居巢城。书有「巢伯来朝」。春秋:楚人围巢,桀奔于此。汤不杀也,

    惟有惭德,曰:「予恐来世以台为口实。」

    后世放杀其君者,必以汤、武借口,其为病也大矣。仲虺乃作诰曰:呜呼!惟天生民有欲,无主乃乱;惟天生聪明时乂。有夏昏德,民坠涂炭,天乃锡王勇智。

    凡圣人之德,仁、义孝、弟、忠信、礼、乐之类,皆可以学。至惟勇也智也,必天予而后能。非天予而欲以学求之,则智勇皆凶德也。汉高祖识三杰于众人之中,知周勃、陈平于一世之后,此天所予智也。光武平生畏怯,见大敌勇,此天所予勇也。岂可学哉?若汉武帝、唐德宗之流,则古之学勇智者也,足以敝其国、残其民而已矣。故天不予是德,则君子不敢言智勇。短于智勇而厚于仁,不害其为令德之主也。周公亦曰:

    「今天其命哲,命吉凶、命历年。」哲者,知人之谓也。知人与不知人,乃与吉凶历年同出于天命。盖教成王不强其所无也。

    表正万邦,缵禹旧服。兹率厥典,奉若天命。缵,继也。服,五服也。

    夏王有罪,矫诬上天,以布命于下。帝用不臧,式商受命,用爽厥师。简贤附势,实繁有徒。肇我邦于有夏,若苖之有莠,若粟之有秕。小大战战,罔不惧于非辜。矧予之德言足听闻。

    矫,诈也。臧,善也。式,用也。爽,明。肇,启也。简,慢也。帝既不善桀,故用汤为受命之君,彰明其众于天下。而桀之党恶之流,欲并我以启其国,若欲去莠秕然。故小大战战,无罪而惧,况我以德见忌乎?盖言我不放桀,则桀必灭我也。惟王不迩声色,不殖货利。德懋,懋官。功懋,懋赏。用人惟已,如自已出。

    改过不吝,克宽克仁,彰信兆民。乃葛伯仇饷,初征自葛。东征西夷怨,南征北狄怨,曰:「奚独后予?」攸徂之民,室家相庆,曰:「徯予后,后来其苏。」民之戴商,厥惟旧哉。

    用兵如施针石,则病者惟恐其来之后也。

    佑贤辅德,显忠遂良,兼弱攻昧,取乱侮亡,推亡固存,邦乃其昌。

    善者自遂,恶者自亡。汤岂有心哉?应物而已。

    德日新,万邦惟怀。志自满,九族乃离。王懋昭大德,建中于民,以义制事,以礼制心。

    未尝作事也,事以义起;未尝有心也,心以礼作。垂裕后昆。裕,余也。

    予闻曰:能自得师者王,谓人莫已若者亡。好问则裕。裕,广也。

    自用则小。呜呼!慎厥终,惟其始。殖有礼,覆昏暴。钦崇天道,永保天命。

    汤之惭德,仁人君子莫大之病也。仲虺恐其忧媿不已,以害维新之政,故思有以广其意者。首言桀得罪于天,天命不可辞;次言桀之必害已;终言汤之勋德,足以受天下者,乃因极陈为君艰难安危祸福可畏之道,以明今者受夏,非以利已,乃为无穷之恤,以慰汤而解其惭。仲虺之忠爱,可谓至矣。然而汤之所惭,来世口实之病,仲虺终不敢谓无也。夫君臣之分,放弑之名,虽其臣子,有不能文,况万世之后乎?汤诰第三

    汤既黜夏命,复归于亳,作汤诰。亳在梁国谷熟县。

    王归自克夏,至于亳,诞告万方。诞,大也。王曰:「嗟!尔万方有众,明听予一人诰。惟皇上帝,降衷于下民,若有恒性,克绥厥猷惟后。

    衷,诚也。若,顺也。仁义之性,人所咸有,故言天降也。顺其有常之性,其无常者,喜怒哀乐之变,非性也。能安此道,乃君也。

    夏王灭德作威,以敷虐于尔万方百姓。尔万方百姓,罹其凶害,弗忍茶毒,并告无辜于上下神祗。天道福善祸淫,降灾于夏,以彰厥罪。肆台小子,将天命明威,不敢赦。敢用玄牡,敢昭告于上天神后,请罪有夏。聿求元圣,与之戮力,以与尔有众请命。

    请罪者,为桀谢罪。请命者,为民祈福。

    上天孚佑下民,罪人黜服。天命弗僭,贲若草木,兆民允殖。

    僭,不信也。言天命有信,视民所与则殖之,所不与则蹶之,若草木然。民所殖则生,不殖则死。贲,饰也。其理明甚,炳然如丹青也。俾予一人,辑宁尔邦家。兹朕未知获戾于上下,栗栗危惧,若将陨于深渊。此亦惭德之言也。

    凡我造邦,无从匪彝,无即慆淫。

    彝,常也;慆,慢也。戒诸侯之言。

    各守尔典,以承天休。尔有善,朕弗敢蔽。罪当朕躬,弗敢自赦,惟简在上帝之心。

    言上帝当简察其善恶。其尔万方有罪,在予一人;予一人有罪,无以尔万方。呜呼!尚克时忱,乃亦有终。」庶几能信此也。咎单作明居一篇,亡。伊训第四

    成汤既没,太甲元年,伊尹作伊训、肆命、徂后。

    史记:「汤之子太丁,未立而卒。汤崩,太丁之弟外丙立,二年崩,外丙之弟仲壬立,四年崩。」伊尹乃立太丁之子太甲。太史公按世本,汤之后二帝七年而后至太甲,其迹明甚,不可不信。而孔安国独据经臆度,以为成汤没而太甲立,且于是岁改元。学者因谓太史公为妄。初无二帝,而太史公妄增之,岂有此理哉?经云「汤既没,大甲元年」者,非谓汤之崩在太甲元年也。伊尹称汤以训,故孔子叙书亦以汤为首。「殷道亲亲,兄死弟及」,若汤崩,舍外丙而立太丁之子,则殷道非亲亲矣,而可乎?以此知史记之不妄也。安国谓汤崩之岁,而太甲改元,不待明年者,亦因经文以臆也。经云「惟元祀十有二月,伊尹祠于先王,奉嗣王祗见厥祖」者,盖太甲立之明年正月也。正月而谓之十二月,何也?殷之正月,则夏之十二月也。殷虽以建丑为正,犹以夏正数月,亦犹周公作豳诗于成王之世,而云「七月流火」,「九月授衣」,皆夏正也。史记秦始皇三十一年十二月,更名腊曰「嘉平」。夫腊必建丑之月也,秦以十月为正,则腊当在三月,而云十二月,以是知古者虽改正朔,然犹以夏正数月也。崩年改元,乱世之事,不容伊尹在而有之,不可以不辨。

    惟元祀十有二月乙丑,伊尹祠于先王,奉嗣王祗见厥祖,侯甸群后咸在,百官总己,以听冢宰。

    汤崩虽久矣,而仲壬之服未除,故冢宰为政也。

    伊尹乃明言烈祖之成德,以训于王曰:呜呼!古冇夏先后,方懋厥德,罔有天灾。山川鬼神,亦莫不宁,暨鸟兽鱼鳖咸若。于其子孙弗率,皇天降灾,假手于我有命。我有天命之君汤也。

    造攻自鸣条,朕哉自亳。

    造、哉,皆始也。始攻自鸣条,始建号自亳。

    惟我商王,布昭圣武,代虐以宽,兆民允怀。今王嗣厥德,罔不在初。立爱惟亲,立敬惟长,始于家邦,终于四海。呜呼!先王肇修人纪。

    戒其恃天命,不修人事。从谏弗咈,先民时若。居上克明,为下克忠。言君明臣忠也。

    与人不求备,检身若不及,以至于有万邦,兹惟艰哉!敷求哲人,俾辅于尔后嗣。制官刑,儆于有位。曰:「敢有恒舞于宫,酣歌于室,时谓巫风。

    诗云:无冬无夏,值其鹭羽。此巫风也。

    敢有殉于货色,恒于游畋,

    从流上而忘反,谓之游。时谓淫风。敢有侮圣言,逆忠直,远耆德,比顽童,时谓乱风。惟兹三风十愆,卿士有一于身,家必丧。邦君有一于身,国必亡。臣下不匡,其刑墨。」匡,正也,谓谏也。具训于蒙士。

    蒙,童也。士自童幼,即以此训之也。

    呜呼!嗣王祗厥身,念哉!圣谟洋洋,嘉言孔彰。惟上帝不常,作善,降之百祥,作不善,降之百殃。尔惟德罔小,万邦惟庆。尔惟不德罔大,坠厥宗。

    尔若作德,虽小善,足以庆万邦。若其不德,不待大恶而亡。肆命、徂后二篇亡。大甲上第五

    太甲既立,不明,伊尹放诸桐。三年,复归于亳,思庸,伊尹作太甲三篇。思用伊尹之言也。汤放桀,伊尹放太甲,古未有是,皆圣人不得已之变也。故汤以惭德为法受恶,曰:此我之所以甚病也。乱臣贼子,庶乎其少衰矣。汤不放桀,伊尹不放太甲,不独病一时而已,将使后世无道之君,谓天下无柰我何,此其病与口实之惭均耳。圣人以为宁惭己以救天下后世,故不得已而为之。以为不得已之变则可,以为道固当尔则不可。使太甲不思庸,伊尹卒故之而更立主,则其惭有大于汤者矣。惟嗣王不惠于阿衡。

    惠,顺也;阿,倚也;衡,平也。言天下之所倚平也。阿衡,伊尹之号,犹曰师尚父云尔。师,其官也;尚父,其号也。

    伊尹作书曰:先王顾??天之明命,

    顾,眷也。以言许人曰??。言汤为天命之眷许也。

    以承上下神祗,社稷宗庙,罔不祗肃。天监厥德,用集大命,抚绥万方。惟尹躬克左右厥辟,宅师。

    伊尹助其君居集天下之众也。肆嗣王丕承基绪,惟尹躬先见于西邑夏。

    丕,大也。夏都在亳西。自周有终,

    自,由也。忠信为周,由忠信之道,则有终也。

    相亦惟终。其后嗣王,罔克有终,相亦罔终,

    言君臣一体,祸福同也。

    嗣王戒哉!祗尔厥辟。

    辟,君也。敬其为君之道。辟,不辟。添厥祖。王惟庸,罔念闻。

    添,辱也。以不善为常。闻伊尹之训,若不闻然。

    伊尹乃言曰:先王昧爽丕显,坐以待旦。

    方天昧明之间,先王已大明其心,思道以待旦。

    旁求俊彦,启迪后人。

    彦,美士也。以贤者遗子孙开道之。无越厥命以自覆。越,坠失也。慎乃俭德,惟怀永图。

    以约失之者鲜矣,未有泰侈而能久者也。

    若虞机张,往省括于度,则释。

    虞,虞人也。机张,所以射鸟兽者。省,察也;括,隐括也。度,机之准望也。释,舍也。诗曰:「舍矢如破。」准望有毫厘之差,则所中有寻丈之失矣。言人君所为,得失微而祸福大,亦如此也。钦厥止。止,居也。孔子曰:「居敬而行简。」

    率乃祖攸行。惟朕以怿,万世有辞。

    辞,所以名言于天下后世者也。

    王未克变。伊尹曰:兹乃不义,习与性成。

    性无不善者。今王习为不义,则性沦于习巾,皆成于恶也。

    予弗狎于弗顺,营于桐宫,密迩先王其训,无俾世迷。狎,近也。王之不义,以近群小故也。故独使居于桐宫,密迩先王之陵墓,以思哀而生善心。此先王之训也。迷,读如怀宝迷邦之迷。我不训正太甲,则是怀道以迷天下也。

    王徂桐宫,居忧,克终允德。太甲中第六。

    惟三祀,十有二月朔。此亦三年正月也。

    伊尹以冕服奉嗣王归于亳。始吉服也。

    作书曰:民非后,罔克胥匡以生。胥匡,相正也。

    后非民,罔以辟四方。

    言民去之,则吾无与为君者。

    皇天眷佑有商,俾嗣王克终厥德,实万世无疆之休。王拜手稽首曰:「予小子不明于德,自底不类。不类,犹失常也。欲败度,纵败礼,以速戾于厥躬。天作孽,犹可违;自作孽,不可逭。

    孽,妖也。违、逭,皆避也。妖祥之来,有可以避者,此天作也。若妖由人兴,则无可避之理。

    既往背师保之训,弗克于厥初,尚赖匡救之德,图惟厥终。」伊尹拜手稽首曰:修厥身,允德协于下,惟明后。允德,信有德也。下之协从,从其非伪者,盖欲天下中心悦而诚服。苟非其德,出于其固有之诚心,未有能至者。

    先王子惠困穷,民服厥命,罔有不悦。并其有邦厥邻,乃曰:「徯我后,后来无罚。」

    上失其道,民散久矣。凡丽于罚,皆君使之,汤来则我自无罪矣。

    王懋乃德,视乃厥祖,无时豫怠。奉先思孝,接下思恭。视远惟明,听德惟聪。

    视不及远非明,听不择善非聪。朕承王之休无??。??,厌也。太甲下第七伊尹申诰于王,申,重也。

    曰:「鸣呼!惟天无亲,克敬惟亲。民罔常怀,怀于有仁。鬼神无常享,享于克诚。天位艰哉!」德惟治,否德乱。与治同道,罔不兴;与乱同事,罔不亡。尧、舜让而帝,之、哙让而绝;汤、武行仁义而王,宋襄公行仁而亡。与治同道,罔不兴,与乱同事,罔不亡也。必同道而后兴,道同者,事未必同也。周厉王弭谤,秦始皇禁偶语,周景王铸大钱,王莽作泉货,纣积巨桥之粟,隋炀帝洛口诸仓,其事同,其道无不同者,故与乱同事则亡矣。

    终始慎厥与,惟明明后。

    慎所与之人也。君子难合而易离,能与君子固难矣,能终始之尤难。

    先王惟时懋敬厥德,克配上帝。

    汤惟能如是勉敬厥德,故能配天。天无言无作,而四时行,百物生。王亦如是。老子曰:王乃天,天乃道。

    今王嗣有令绪,尚监兹哉!若升高,必自下;若陟遐,必自

    迩。

    迩者,远之始;下者,高之本。升高而不自下,陟遐而不自迩,慕道而求速达,皆自欺而已。无轻民事,惟难;无安厥位,惟危。

    轻之则难,安之则危。慎终于始。

    虑终必自其始慎之。

    有言逆于汝心,必求诸道;有言逊于汝志,必求诸非道。呜呼!弗虑胡获?弗为胡成?一人元良,万邦以贞。

    伊尹忧太甲之深,故所戒者非一。有言合于道,则逆汝心;合于非道,则顺汝志,如此则是患不可胜虑,事不可胜为矣。故叹曰:「呜呼!弗虑胡获,弗为胡成?」亦治其元良而已。此所谓要道也。元,始也。良,其良心也。人君能治其始有之良心,则万邦不令而自正,前言皆筥篨矣。

    君罔以辩言乱旧政,臣罔以宠利居成功,邦其永孚于休。

    天下之乱,必始于君臣携离。君以辩言乱旧政,则大臣惧;臣以宠利居成功,则人主疑,乱之始也。

    咸有一德第八

    伊尹作咸有一德。

    伊尹既复政厥辟,将告归,乃陈戒于德,曰:「呜呼!天难谌,谌,信也。

    命靡常。」常厥德,保厥位。厥德靡常,九冇以亡。九有,九州也。

    夏王弗克庸德,慢神虐民,皇天弗保,监于万方,启迪有命,眷求一德,俾作神主。惟尹躬暨汤,咸有一德,克享天心,受天明命,以有九有之师,爰革夏正。非天私我有商,惟天佑于一德;非商求于下民,惟民归于一德。德惟一,动罔不吉;德二三,动罔不凶。惟吉凶不僭在人,惟天降灾祥在德。今嗣王新服厥命,惟新厥德,终始惟一,时乃日新。

    一者,不变也。如其善而一也,不亦善乎?如其不善而一也,不几桀乎?曰:非此之谓也。中有主之谓一。中有主,则物至而应,物至而应,则日新矣。中无主,则物为宰。凡喜怒哀乐,皆物也,而谁使新之?故伊尹曰:「终始惟一,时乃日新。」予尝有言:圣人如天,时杀时生;君子如水,因物赋形。天不违仁,水不失平。惟一故新,惟新故一。一故不流,新故无??。此伏羲以来所传要道也。伊尹耻其君不如尧舜,故以是训之。如众人之言新,则不能一,而一非新也。伊尹曰:「一,所以新也。」是谓万物并育而不相害,道并行而不相悖。

    任官惟贤才,左右惟其人。臣为上为德,为下,为民。士之所求者爵禄,而爵禄我有也。挟是心以轻士,此最人主之大患。故告之曰:臣之所以为民上者,非为爵禄也,为德也。德非位不行。其所以为我下者,非为爵禄也,为民屈也。知此,则知敬其臣。知敬其臣,而后天位安。

    其难其慎,惟和惟一。

    和,如晏平仲之所谓「和」也。

    德无常师,主善为师。善无常主,协于克一。中无主者,虽为善,皆伪也。

    俾万姓咸曰:大哉王言!

    「名之必可言,言之必可行,是谓大。」又曰:「一哉王心!

    如天地之有信,可恃以安也。

    克绥先王之禄,永底烝民之生。呜呼!七世之庙,可以观德;万夫之长,可以观政。

    非德无以遗后,非政无以齐众。后非民罔使,民非后罔事。无自广以狭人,匹夫匹妇,不获自尽,民主罔与成厥功。」

    沃丁既葬伊尹于亳,咎单遂训伊尹事,作沃丁。

    咎单训伊尹事,犹曹参述行萧何之政也。咎单作明居司空之职也。舜宅百揆,亦司空之事也。禹作司空。以此考之,自尧、舜至商,盖尝以司空为政也欤!沃丁,太甲子。自克夏至沃丁五十有二年,伊尹亦上寿矣。伊陟相太戊,伊陟,伊尹子。太戊,帝太庚之子。

    亳有祥,桑榖共生于朝。

    桑榖合生于朝,七日而拱,妖也。

    伊陟赞于巫咸,作咸乂四篇。

    书曰:「在太戊时,巫咸乂王家。」

    太戊赞于伊陟,作伊陟原命。仲丁迁于嚣,作仲丁。仲丁,大戊子,自亳迁嚣。嚣在陈留浚仪县。或曰今河南敖仓。河袒甲居相,作河袒甲。

    河袒甲,仲丁弟。相在河北。

    祖乙圯于耿,作祖乙。

    祖乙,河袒甲子。耿,在河东皮氏县耿乡。圯,毁也。都邑为水所毁。凡十篇,亡。

    书传卷七